“只有想不到，没有买不到”，这在某种意义上并不夸张。花几十元网购一个恋人，科幻电影中的情节正在真实上演——比代码小姐更进一步——这些“恋人”是真实存在的。
只是，“我不知道你在哪里、你多大、做什么工作，我们隔着屏幕亲密无间，可即便你站在面前，我也认不出来”。当时间到、钱花完，从二次元得到的慰藉，能否温暖三次元的世界？
【体验】
网络“陪聊”打造虚拟恋人
“那么的引人注目，我从此会在乎你的一切。所有的所有，我的世界就是你……”
在淘宝以“恋人”为关键词进行搜索，会瞬间进入二次元空间。缠绵悱恻的情话统领下，排列着夕阳余晖中45度仰望天空的少年，一袭白衣脸上满是人畜无害表情的小正太，松垮系着领带、飘起衬衫下露出八块腹肌的大长腿，刘海遮住面孔、烟火在暗夜闪烁的神秘男……成熟、傲娇、高冷、霸道、碎心……喜欢哪一型，直接联系客服，按5至10元/小时、20至40元／天付款，留下QQ号或微信号，便可坐等对方主动添加，在购买的时间段内扮演“完美男友”。
而能和虚拟男友五花八门分类相抗衡的，估计只有虚拟女友了。淑女、萝莉、御姐、软萌、邻家、森系……提供的服务包括叫早、道晚安、聆听烦恼抱怨、给予元气鼓励等。所有店家信誓旦旦，“不管选择哪种口味，都会让你相信爱情”。
点击购买“三小时超值体验装”，告诉掌柜想要“阳光暖男”，十分钟后，记者的QQ提示有好友申请，“男友”小安来了。
“新年快乐，亲爱的。”隔着屏幕，对方发来热情问候，并配合“羞涩”表情。而伴随“在干什么呢？”“有没有好好吃饭啊？”的问答，小安已自然入戏。他说自己在回去的路上，打字不太方便，征得同意后，对方开启QQ语音聊天功能，是个还算悦耳的年轻男性声音。
小安自称在校大学生，学的是心理学，平时喜欢交友聊天，与老板娘通过微信认识，被她“招至麾下”，用业余时间做兼职。由于记者并没有化身“等爱的女生”，编造一些“空虚寂寞冷”的故事来考验“男友”，彼此交换一些基本信息和喜好后，全程以闲聊为主——记者表示喜欢美剧，“男友”便谈起新出的《闪电侠》。得知记者是北方人，南方口音的小安笑称，若喜欢北方男生，他也可“奋力”模仿。“我知道人行道是‘马路牙子’，硬币叫‘钢儿’，你看对不？”
而面对记者提出“演个霸道男友”的要求，被定位为“暖男”的小安踌躇片刻，装作深沉地说，“你就是我媳妇儿，懂？”记者指出，“媳妇”一点也不霸道，小安反问，“那用什么？娘儿们？”记者配合地发送了个笑脸图标，对方立刻表示，“你开心就好咯”，给人的感觉略显幼稚却也不失主动。
【顾客】
“男友”购买量远超“女友”
“光是早上温柔地叫我起床，就瞬间被声音俘虏了”、“人不错很贴心，发语音还有唱歌什么羞耻play都满足”、“收到一只腹肌制服诱惑机长，设定激萌，暖人和暖床也都技术一流”……虚拟恋人出现的时间不长，却在淘宝上发展迅猛，客户属性也已十分明显——多家店铺购买“虚拟男友”的女性远远超过购买“虚拟女友”的男性，QQ群也多贴出“虚拟女友已满员，招收虚拟男友”的公告。而这些常带有动漫网络语言的评论，或能勾画出虚拟恋人“目标受众”的概貌。
“要年纪比较小，比较喜欢动漫，对那些漫画头像会更有代入感。”小薇总结，“肯定是女生为主，逛淘宝本来也是女生多，而且女生更爱幻想。换句话说，容易入戏。”
24岁的小薇去年大学毕业，和男友劳燕分飞，找的工作也不是很理想，原本活泼的她沉默了很多。偶然发现虚拟恋人网店，她好奇地尝试了2个小时，遇到一位随机分配的浙江男生。他们互教对方方言，一起讨论都很喜欢的漫画《棋魂》。而时间快到时，男生表现出了不舍，“他说，你只要我陪你两个小时吗？我心里就有点奇怪的感觉，既矛盾，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好空虚，可又想继续和他聊天，就续费了三天。”
那几天，“男友”每天会叫小薇起床，督促她好好吃饭吃水果。夜深人静时，小薇给他讲自己的压力、讲前男友，对方倾听，并适时表现出小小的吃醋，最后唱歌哄她睡觉……他们默契地不去打探对方的具体信息，也不互发照片。于小薇而言，这是不断蒙蔽与拆穿自我的过程。“我怕要了照片，会把美好的幻想打破，可抑制自己不去要照片，不就是在强调这一切只是美好的幻想吗？”
尽管不断提醒自己，告别时对方一句“亲爱的要给好评哦！”还是让她有些心痛：“我意识到真的只是一次逢场作戏，我不知不觉入了戏，却没有及时出来。”
在广东女孩阿咩看来，倾诉可以理解，发生了一些事又不方便和家人朋友说，就当花钱买个垃圾桶。“可入戏是该有多么寂寞才能做到，产生真感情的话是理智被外星人绑架了吧！”
纯粹出于好奇，阿咩也曾花5元钱体验了个“特价包”，随机发来的“暖男”倒是比较主动，“小笼包”版神雕侠侣、他家里养的宠物……不停地找话题。虽然动漫部分也能聊上，但由于专注方向不同，“暖男”和阿咩契合度不高。“给我感觉聊得还不如平时聊天的网友，有种‘反正已经花了钱只好硬聊’的感觉。”至于不少网友晒出充满暧昧的对话，阿咩表示难以理解，“对方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咧！我是做不到一上来就亲爱的、宝贝儿、么么哒……只有好奇不入戏是不够的。”
【行规】
虚拟恋人信息“三真一假”
据了解，扮演“虚拟男友”的男性多数都是兼职，毕竟“金牌小哥哥”一单一天也只收三四十元，还需要跟店主五五分成，不足以支撑他们的生活。即便理论上不排除这边说“亲爱的想我吗”，那边说“媳妇么么哒”，但虚拟男友们大多表示，被“承包”期间他们只会服务一个人，“短暂的爱情也需要专一。”
成功应聘“虚拟男友”需要一定的情商，网友李东哲在自己的测评帖《我全方位体验了“虚拟男女友”服务》中列出了几个常见情景——对于“申请好友写什么”，需要看自己的设定是什么：如果是霸道总裁就写“嘿，开门”；如果是知心大叔就写“妹子，叔来了”。如果对方索要照片，要以“哎呀老夫老妻了还看什么看呀！”或者“你难道都不记得我长什么样子了么，好伤心”等搪塞过去。若对方询问学校、工作等具体信息，则要秉承“三真一假”原则，部分信息虚拟，以防止被人肉或找出来……
张子宣，当然，这很可能不是他的真名，便是保持神秘感的高手。他的微博中，是各种角度的手的照片，白皙修长，一枚银戒戴在食指，由得女孩子们通过这双漂亮的手去想象他的高矮胖瘦。“朋友开的店，我就来了。我脾气比较好，大概算是温柔型。”张子宣的价码是一天30元，同样，“虚拟男友”这份工作并不是他的重心。“每个人都有在生活中说不出的苦楚，虚拟世界里人们往往能够更好地倾诉。我只希望能给我的每一位顾客带来一点温暖或是欢乐，倾听他们忧愁的同时，尽薄力让他们开心一些。”
他当然知道，人们对虚拟男女友褒贬不一，于是着重强调职业操守。“我们店里每一位虚拟男女友对顾客聊天的内容都是保密的，顾客也不能探取店员的隐私，禁止顾客与店员私下联系或者谈恋爱。”也许是为了规避风险，诸多店铺均列出相关规定，总体可用“绿色聊天，不涉黄赌毒”来概括。
然而，类似规定能在多大程度上约束穿梭于无形的网络信息，仍然不得而知。小安透露，和他聊天的女孩子多在20岁左右，“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，基本都是在表达缺爱、缺少关心，对恋爱失望，觉得恋爱好累、前男友不好之类的情绪。”有意犹未尽的女孩在服务结束后，会要求加他真实的微信，继续做朋友，“她们说，如果再跟我用虚拟男友的身份聊下去，就真的会喜欢上我。”
【评点】
“服务终止后，
购买者空虚与痛苦
会比之前更严重”
肖雪萍（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）：我对虚拟恋人这项服务持负面评价，购买者往往将太多时间和精力放在网络上，与真实的人建立联系、友谊、感情的能力在下降。当需要这些感觉时，通过购买服务达到想象中的自我满足。“入戏”的人，不必付出，只要享受。如同婴儿，不必努力地取悦别人，软软地躺在那里，自会有强大而体贴的妈妈围着他转。
虚拟恋人的好处是，能够让需要的人很快得到慰藉。正如患了胃溃疡的人吃止痛药，一吃就不痛了。但止痛药不能代替真正的治疗，溃疡还在那儿，药劲儿过了会痛得更厉害。就像服务终止后，购买者会立刻陷入失落，即“瞬间建立，瞬间抛弃”，且空虚与痛苦的感觉会比之前更严重。甚至会让人在潜移默化中产生“情感是可以用金钱购买”的错觉，打击人们的自我评价。
人们容易对“虚拟恋人”产生好感，除了对方在尽力陪聊外，就如同一对刚认识的男女，明明完全不了解对方，却倾向于在心中把对方幻想得好一些，这也是一种“心理投射”。若对方很完美，就表示“我”也很好，要是发现对方有什么问题，比如真人很丑，好像自己也掉价了。
我不认同服务方“提供温暖”等说辞，他们实际上能够感受到出卖情感、出卖关注、出卖同情心是不太好的。出于“心理防御”，用美好的说辞进行粉饰。
主笔 魏婧
插图 宋溪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