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聊天群内庄家提示赌局开始
2.赌客们开始对自己预测的结果下注
3.庄家在群内以掷骰子和抢红包的方式确定了赌局结果
4.这次抢红包的结果最终显示为“闲”赢,庄家进行赔付
短短一天,32岁的福建人李辉(化名)在“赌桌”上输了10余万。不到一年时间,他的百万积蓄已付之东流。
让李辉输钱的“赌桌”来自于虚拟世界,就在那大家所熟悉的支付宝平台里聊天群内。
近日,北京青年报记者调查发现,多个成员人数超过300人的支付宝聊天群变身聚赌的场所。群内玩家24小时不停押注,赌注动辄超过万元。群内有做庄的老板、群管理人员、业务人员和玩家,各人分工不同。同时还有专门的“托儿”参与其中,诱导玩家下注。
一些人抱着暴富的梦想,最终落得倾家荡产。有庄家透露,不少赌局实际都以“作弊”手法进行,结果被人为左右,赌客们很难占到便宜。
“总想捞回本,但越输越多。”输掉近百万后,李辉曾几次尝试戒掉赌瘾,希望回归正常生活,但他已无法控制自己。
赌台 支付宝群内设局
皇冠团购交流群、富贵花开、大赢家娱乐汇……对于这些起着各色名字的支付宝聊天群,李辉并不感到陌生。他在里面经历了一次次赌局,最终落了个倾家荡产。
3月31日,北青报记者以玩家身份进入10余个存在赌博行为的支付宝聊天群。据观察,这10多个赌博群里,成员人数均已超过了300人。
在多个群里,所进行的赌博种类繁多,玩法各式各样,包括有龙虎斗、百家乐、斗牛和推牌九等多种形式。
进群前,玩家需缴纳一定进群费,群内俗称经费。据北青报记者观察,缴纳进群费用从0.88元至6.66元不等。李辉说,这些都是小群,在部分赌博大群里,进群费需几百元,“赌注越大,经费越高。”
截至4月7日凌晨2点,在“皇冠团购交流”群内,群内人数239人,单经费余额已达12644元,入群条件也已变更为100元。而另一个名叫“富贵花开”的群里,人数虽只有266人,但经费已达2万多元。
北青报记者调查发现,在赌博群里,管理人员禁止玩家说话,玩家只能押注。此外,庄家和发包手也很少说话,只是通过发图片表情指示玩家下注,玩家几乎没有任何交流,只是打出下注金额。
北青报记者在数个赌博群里时,发现不断有人加好友,推荐群名片,希望进群押注。缴费进群后,群内管理人员在群里贴出一张玩法介绍图,向玩家介绍玩法。
为吸引玩家入群,群内管理人员以发红包名义刺激玩家,让玩家相互介绍熟客,拉人进入群内赌博。一则招聘帖上,发帖者称拉一名玩家奖励18.88至188.88元。
“拉一个玩家进群,拉人者能收到庄家发的几百元红包,不少玩家干起这种买卖,这种生意比赌博好,稳赚不赔。”李辉说。
北青报记者调查发现,四类人维系着一个赌博群的运转,这四种人是庄家、群管理员、业务员(也被称为发包手,负责发红包和掷骰子)以及托儿。
调查发现,庄家负责财务、收账和赔付,群管理员负责管理群,负责清理“死人”,也就是那些从不押注的人,业务员负责发红包,“托儿”负责引导其他玩家下注。
北青报记者一连数天观察发现,在任何一个赌博群里,只要庄家开盘,立即就有10余名玩家下注。其中几名玩家非常活跃,押注也较大。
“这些人大部分是托儿,每个群都有。”李辉说,这些人“潜伏”在群里,一是为活跃群里气氛,另外能诱导玩家下注。
在庄家眼中,一名真实玩家可谓是一块“肥肉”,众庄家为抢人相互竞争。
为相互竞争,不少庄家通过发布群邀请,向其他群里争抢客户。一旦被发现,另一个群管理者会把发布者移出群。
4月4日,在天龙VIP俱乐部群里,一名发布其他群二维码的玩家,信息刚发出几秒,即被移出群。
被清理的是一名招聘业务员,他负责拉拢玩家入群,以谋得丰厚的报酬。
北青报记者联系到一名庄家。据他介绍,业务员拉到玩家后,把名片发给老板,然后自己截图就行了。只要拉来客户,不管客户输多少,按其输的钱总数20%返水。
该庄家说,当天押注结束,他结账后,会把账单发过来,查看拉入的玩家输多少,然后按比例返水,“只要他输,你就赢。”
赌法
以“发红包”方式进行赌局
长期“泡”在赌博群,失去的赌资以几十万计算,类似李辉这样的玩家并不在少数。
李辉说,他在网上遇到好几名赌友,输掉的金额与自己相当。“这些赌友人没见过,平时都是靠网络联系,大家平时都在支付宝群一起玩。”
吸引李辉等人解开腰包的并不是什么复杂的“游戏”,在支付宝聊天群里,庄家以掷骰子和发红包的方式,决定了最终的输赢。
在北青报记者进入的其中一个赌博群里,一局押注结束后,群主就贴出了百家乐玩法图片。图片显示,玩家可押“庄赢”、“闲赢”和“合”。
首先庄家掷两颗骰子,两颗骰子点数前面加一元,为发红包钱数。比如两颗骰子点数前后分别为3和6,即庄家发放一个金额为1.36元的红包,分为五份。其中,最下方的两份为“闲”,靠前的两份为“庄”,中间则是废弃。
代表“庄”和“闲”的两份红包,尾数分别相加,点数大则为赢。若相加点数相同,则为“合”。群内的赌客所要做的,就是将赌注押给认为可能会获胜的一方。
根据各群庄家介绍,押注前,玩家必须先将钱转给群内财务人员,然后在群里打出押注金额和押注方。否则押注无效。
在一个名叫“天龙VIP俱乐部”群里,北青报记者连押几局,金额均是50元,有输有赢,但计算最终的收支,仍是入不敷出。
经过北青报记者数天观察,在这个较小的赌博群里押注金额是50到2000元。玩家押注多在100到1000元之间。但在8090龙虎斗群里,押注金额是300到30000元。一些玩家单局押注就超2万元,单局过万更是正常现象。
李辉说,他平时押注比较大,少则几百,通常过千元,最高时一把就过万。“只要押注大,基本都输。”
“庄家肯定赢,不然也没人开局。”李辉说,他也做过一段时间庄家,做庄家的条件要求严格,首先要给开群人(群管理者)交2万元押金,不管输赢,而且按天给群管理员发红包。
李辉说,只要资金充足能开庄,但开庄基本都是大老板,“一个群一天进出账几十万很正常,一天庄家就能赢十几万。”
赌技
开包结果被“移花接木”
经过北青报记者调查发现,所谓“庄家稳赚不赔”的现象,并非口上说说而已。庄家以“移花接木”的方式,左右着赌局的结果。
“不搞鬼的群,一天能输倒闭。”曾参与其中的赵伟(化名)称,他玩了不少小群,刚开始的确没有开挂,但输得很惨,现在同样开始了“作弊 ”手段。
北青报记者在群名叫“8090龙虎斗”群押注数天发现,虽然按照规则,发包手根据骰子点数发红包,群里任何人均能参与抢红包。
但记者第一时间点击屏幕去抢,但红包已被抢光,而发包手发布的抢包记录显示,抢包时间已有2秒钟。再参照之后赌局的进行情况,根据多个发的红包显示,押注较多的一方多是落败。
“这里面有假,骗人的把戏。”赵伟玩了半年多,也曾开群做过庄家,也赌过无数次,但他决定不玩百家乐庄闲合。
赵伟说,这种百家乐玩法,抢红包后的尾数是决定胜负的关键。庄家作假通常有两种方式,一是转包,二是做包。“无论哪种方式,决定胜负的开红包结果,并非在赌博的群内完成。”
赵伟进一步解释,所谓“转包”,就是控制第一份“闲”的点数,被称为庄家的“神手”。这个包即使群内成员使用抢包软件,也无法成为第一个抢到的人。因为庄家同样使用了特殊的软件,在另一个小群发包,在满足庄家需要的条件才自动转发到赌博群里。
而对于另外一种“做包”的方式,抢包的过程则完全在另一个小群进行,之后再进行转发。而且均是内部人员抢包,真正的玩家永远抢不到包,也就无法参与决定赌博的结果。
赵伟表示,一些群一般下注人数少,就不玩假,所以押注走势图都是诱惑人的,只有当有玩家开出重注后,才会开始“作弊”的手法。
赌客
戒不掉的赌瘾
李辉原本在上海经营一家超市,手上有一定积蓄,但这平稳的生活,却被支付宝赌博群给打破了。
2015年7月,经赌友介绍,他接触到支付宝赌博群,从此一发不可收拾。“刚开始只是小玩,也就押注一两百元,后来越赌越大,一把押注就上万元。”李辉记得,去年10月底,短短一天时间,他就输掉13万元左右。
李辉输钱后,心里后悔过,发誓戒赌。反复戒赌多次,他终究难控“赌瘾”,陷入恶性循环,输掉所有积蓄后,变得一贫如洗。
此后,李辉卖掉超市,回到福建老家,借钱经营一家饭店。但店里生意不好,关闭饭店后,李辉拿着变卖饭店资金准备再博一把,本想将原本输掉的本钱赢回来,但越输越多。
“我控制不住自己,越想赢,反而输越多。”李辉说,这次他把卖掉饭店的资金输光,再一次戒赌。今年春节,李辉再次进入赌博群,但再也拿不出钱,他从朋友那里借三万元高利贷,打算捞一些本钱,但3万元很快就输光了。
李辉说,这3万元高利贷,一万元一月的利息一千元,每月都要还9000元高利贷,“钱全输光了,我这次真的戒赌了。”
因聚集网络,玩家汇集各色人物,甚至包括学生。一些放高利贷者也出没于赌博群内,他们甚至将眼光瞄准缺钱的大学生,专门为他们提供贷款。
一位群名叫“陈坤”的人自称推出4000元-10000元大学生消费贷款,全国任何地方大学生都可以申请。
“贷款学生特别多,不少都是在群里赌,输完就找我们借款。”“陈坤”随后把北青报记者拉入一个大学生贷款群里。
“肯定没问题,百分百下款。”“陈坤”说,大学生贷款特别多,贷款利息很低,三个月内还清贷款,就没利息。而后“陈坤”又称,他会收取手续费和产品折旧费,公司收500元,产品折旧费300元,以及风险金200元。
“陈坤”所说的产品折旧费是指数码产品。他称自己公司是数码产品公司,是用数码产品进行套现。
在“陈坤”为学生进行借贷的网络平台上,北青报记者看到只要信息资料正确,百分之百下款。
同时需要填写信息,包括身份证号码、支付宝账号、支付宝登录密码、手机号运营商、学信网账号、学校地址、寝室号和父母姓名以及父母电话等信息。甚至包括同学姓名和电话,以及辅导员姓名和电话。
律师看法
涉嫌聚众赌博罪 可处三年以上徒刑
实际上,通过“抢红包”进行赌博的形式这两年并不少见。
2015年11月12日至13日,张家港警方破获“9·14网络赌博专案”。犯罪嫌疑人王某的“红包群”里,红包由固定的人员发放,这些人被称为“发包手”。
“红包完全随机,只要玩得多,进来的基本都要输钱。”王某说。在王某等人所谓的“抢红包”游戏中,已经有固定的组织形式,有人抽头渔利,有人招徕网友,与开设网络赌场类似,但又具有很强的迷惑性。
据统计,短短两个月时间,王某等人建立的赌博群全部进账达到1000多万元,先后有数百人参与赌博。通过抽头渔利,王某等人获利100多万元。
“玩家通过现金支付并押注,这就是涉嫌网络赌博。”北京市中治律师事务所律师郭聪说,网络赌博和现实中赌博(有固定参赌场所、参赌人员和抽水等)定罪和量刑一样,只是表现形式不同。
郭聪表示,在支付宝赌博群里,群内参与赌博人数已达数百人,按法律规定,参赌人数达三人以上,属于聚众赌博,即构成犯罪。此外,赌博群涉案赌资累积达5万元以上,也是构成犯罪。
“群管理员提供赌博场所,为涉赌人员提供便利,涉嫌开设赌场罪,跟聚众赌博一样量刑。”郭聪说,从参赌人数和赌资来看,支付宝群内的庄家涉嫌聚众赌博罪,可处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管制。但参赌人数上百,赌资较大,属情节严重,影响较为恶劣,可处以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。
郭聪还称,支付宝平台也有一定责任,它为赌博提供技术条件,为网络赌博提供便利,存在监管漏洞。本版文/本报记者 刘保奇